小诺是一位视障女孩。在中专一年级的时候，她第一次接触按摩；但也是在那时，她开始讨厌按摩。

在接触按摩之前，小诺一直在普通学校中学习，有自己的爱好。那时，她的视力还可以看得清东西，随着视力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眼前就是模模糊糊的一片了，只能休学在家，周围的朋友、家人对她也是指指点点。“可惜了，这孩子将来怎么办呢”“这一生就毁了”……诸如此类的话，不仅一次次打击她，也强化着她父亲将她送入盲校的想法。那个时候，她对盲校几乎一无所知。

进入盲校后，她第一次接触到了推拿——一个她从未接触和了解过的领域。她充满好奇，对于将来从事推拿也无限憧憬。既来之，则安之。她希望能在这里学有所成。

小诺第一次打暑假工时，本来上钟工作时还兴冲冲的，结果那天的经历让她非常生气。一下钟，就拉着同学诉苦：“今天遇到的客人大部分都是色狼，有在按摩的过程中，摸我腿的；说灯光太刺眼，叫我把灯关掉，还趁机摸我脸的；还有人直接提出很无理的要求……”

同学听小诺说完，也披露了自己的经历。有一次，她曾经遇到过一个开始挺好的客人。结果到了下钟时，客人跟她说“谢谢”，结果边说就边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同学当时很害怕，就赶紧走了。但这种有苦难言的事情在工作中非常多：有些客人嘴上说感谢，要和你握手，结果就抓住你的手不放；还有的客人声称自己哪个地方痛，结果就开始在你的身体上做比划；假装睡着趁机碰你的；突然一下子抓到你的手的……

小诺和同学的聊天被按摩店里一个工作了很多年的大姐听见，就告诉她们：“这些事情都是小事！如果不学会忍耐，那就丢了这个饭碗。那你以后就没有办法生活了，而且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旦在这家按摩店里待不下去，那么别家也不会在录用你了。”

小诺想想，大姐说得有道理，可供视障人选择的职业也确实不多，但依然心生质疑：每一份工作都需要被尊重，为什么视障女按摩师就只能这样默默忍耐？小诺打心里觉得不应该这样。

忍了两个星期后，小诺还是觉得受不了，就离开了那家店。经由老师介绍，她去了另外一家店。那家店的老板向她保证，在那里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因为有了前面的经验，小诺平安地度过了暑假实习。

在回学校前的最后一天晚上，和她共事的一个盲人大叔，被顾客的老公打了。后来从老板娘的嘴里得知：那天来了个女顾客，本来是要小诺给她按摩的。后来，她觉得男技师的手法可能会比较好，就让盲人大叔给她按了。盲人大叔给她按摩的时候，先是给她按了背部，然后硬是要给她做仰面，给她再放松一下。用女顾客的话说，就是“按着按着，就按到了她胸口上去了”。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整个女性群体，不管是做按摩，还是被按摩，遇到性骚扰都没有办法处理。身为盲人又是女性，加上按摩这份工作有很多身体接触，所以发生在盲人女按摩师的身上的性骚扰问题特别严重。

遇到骚扰，盲人女按摩师很难反抗。听说过有健全的女按摩师遭受到性骚扰进行正当防卫，甚至防卫过当造成意外伤人或杀人的案件。小诺想，有谁听说过盲人女按摩师防卫过当的事情吗？

并且，遇到被骚扰，盲人女按摩师很难有办法逃跑。小诺的同事有次碰到一个喝醉酒的客人。起初，那客人对她动手动脚，她忍了。没想到那客人变本加厉，对她提出了性要求。她当然不同意。但客人拿按摩床抵住门，想让她没法逃不出去。她脑子一转，说：“好吧，好吧！那等我出去洗一下手再回来！”于是逃了出去，这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小诺想，如果同事当时反应很激烈的话，有可能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呢？

小诺说，她曾在新闻上看到一个女按摩师的故事。她遇到了客人提出发生关系的无理要求，她很生气，就在那个顾客背上用力拍了一下，转身就走。结果被那顾客一把抓住头发，把她的头往墙上撞去，当时就头破血流了。好在有工作人员报了警，才被关注。

小诺觉得，现实中很多按摩店没有非视障工作人员，很多视障朋友是夫妻开店，这样不利于取证和保护自己。小诺觉得这个职业身体接触性特别强，顾客可能本来没这种企图，但是由于他放松，或者是给他按摩的时候，他可能就会在这种身体接触特别紧密的情况下，萌生“占便宜”的想法。

工作时间也是一个问题。一般按摩店的营业时间截至在晚上11点到凌晨3点，这个时间，碰到心怀不轨的顾客的几率是相对比较高的。而一般人看来，视障女按摩师遭遇性骚扰，要不就是社会对于按摩行业的污名化，认为按摩店就是提供性服务的场所之一，而这里工作的按摩师们就是从事性工作的；要不就会认为是这个女按摩师不检点，说话、穿着引起了顾客的误会，从而导致性骚扰的发生。难怪，很多被性骚扰的女性基于各种压力保持了沉默……

点评：小诺的故事，是这个集子中唯一聚焦职场性暴力的故事，尽管伟伟的故事（“我只做了五分钟母亲”）也涉及了这个问题。而我们知道，遭遇职场性骚扰等性暴力和性剥削，不仅仅是视障女按摩师面临的问题，其他障别的女性，同性恋、双性恋和跨性别等性和性别少数，甚至男性，也会遭遇到。同时，也有按摩师或别的行业的人，利用工作之便，对打交道的人进行性骚扰等性侵犯。重要的是，要改变当事人、同行和旁观者逆来顺受的“忍”文化，更不能责备受害者；雇主应该按照《妇女权益保障法》的要求，承担起预防和处理性骚扰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