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路】杨晴:雨后天晴,磨难造就的律师

来源:残障历程   作者:冯媛 熊婧 马薇   2021.02.22 18:55  浏览742

杨晴从小在西南的一个国营工厂长大。父母都是工程师,父亲还是厂级干部;她又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很得宠爱。大学毕业时,母亲还为她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子,希望她留在成都。但她不愿意毕业了还要被父母安排,更希望走自己的路,离开四川,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她不顾父母的反对,辞掉成都的工作,与男友一起到深圳闯荡。

杨晴从小就很漂亮,而在深圳时风华正茂,男友也长得非常英俊,在旁人看来两人十分般配。但找工作时,杨晴发现男友在学历上撒了谎。但更重要的是,她觉得男友不爱学习,也不够上进,将来怎能挑起家庭重担,也许还会影响以后的孩子。虽然她受过高等教育,但是家庭观依然传统,认同男主外女主内于是决然与男友分手。

那时的她,英语很好,在一家企业做翻译,追求者众多,都是香港人、台湾人外国人。但她没从与男友分手的伤心中走出来,于是回到了西南。那时她才23岁,但一回到家,她就成了“大龄剩女”。家人发布了征婚贴,杨晴收到了很多人的电话,其中最聊得来的一个人,成了她后来的丈夫。杨晴觉得他相貌欠佳,但人还算很聪明,“因为我第一次恋爱很伤心,觉得恋爱谈过一次就可以了。就想找个踏踏实实的人结婚,想有个家庭。”

杨晴为了丈夫又来到深圳。婚后的生活还算美好,两人一起奋斗,买了两套房。可就在这个时候,杨晴的视力出问题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到处检查,终于确诊。最初医生还提醒她,说这种病别告诉老公,告诉的都离婚了,因为这个病会遗传给小孩。想到会遗传给小孩,追求完美的杨晴更是无法接受。但丈夫说他们一起治,他永远不会离开。

视力下降以后,杨晴的人生观都改变了,不再努力追求职位上升,也不再看重金钱。她觉得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家庭、亲情更重要。父母为她提供物质支持,丈夫陪她到处做手术。治疗没有成效很受挫,丈夫似乎还有点开心,不再担心她离开,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在乎她,这让她心里很失落。

虽然担心遗传,但杨晴特别强烈地想要一个孩子。她后来也改变观念,想到遗传也只有1/4的概率,这个世界也并非只有完美的人才能生活。她自己虽然眼睛也不好,但是挺幸福,好好安排,以后也可以过得很好。即便真的遗传,孩子发病也得等到30岁,而她会早一点把孩子培养好。

一切按计划走着。怀胎十月,孩子出生。视力不好的杨晴,又没有经验,照顾小孩有些累,想要请保姆,丈夫选择了把她公婆接到了深圳。在眼睛没有查出问题之前,因为她为人大方,丈夫父母都对她很尊重,也把她看得很高。但是这次到了之后,态度大变样。公公喝醉了酒,想说就说,想骂就骂。丈夫也是如此,杨晴接受不了。加之其它生活矛盾,因为看不见脸色,也难以沟通。公婆逼她出去上班,杨晴不愿意,公婆就表示不帮她带小孩。孩子三四个月的时候公婆就回去了,然后杨晴就一个人带,不会做家务就跟保姆学。

就这样,视力障碍的杨晴将孩子带到3岁。如果继续这样,一切还好,可后来公婆又来与他们同住。日常生活的摩擦让她与公婆的关系更加紧张。夫妻关系也变得恶劣,丈夫居然把自己的工资全收起来,原有的工资卡也销了户,杨晴被剥夺了经济自主权,花钱要一百一百地请款。杨晴威胁说要起诉离婚。丈夫却满不在乎,还言语刺激她,问她为什么还不去起诉。于是,一个多月后,杨晴到法援中心找律师起诉离婚。

丈夫同意了离婚。他们的两套房子,杨晴愿意给丈夫一套。但条件是,每周丈夫要来带一下小孩,不要让小孩缺少父爱。

离婚后,杨晴觉得解脱了,不仅经济重获自主权,还少伺候一个人。前夫对她甚至比离婚前还好。他们还是住在结婚时候租住的房子里,也就是离婚不离家。后来前夫因工作原因去了外地,杨晴和他彻底分开了。

作为一名带着幼子的单身视障母亲,杨晴后来遭遇了很多不平,维权无果。很多时候,不得不以暴制暴。为了重新做回自己,杨晴想要成为一名律师,她开始准备司法考试。备考过程中,她发现学习法律后再没有人敢欺负她了,她自己也用法律帮助了别人。除了生活中经历的各种暴力情形之外,激起她下决心参加司考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前夫劝她放弃这个想法,因为他的新女友也参加过几次司考,但是一直都没有通过。而这也给了杨晴反向激励。

第一次参加司法考试,杨晴离通过仅差23分。第二年,杨晴以漂亮的成绩通过了司法考试。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她更自信能回到原来的圈子里。当然,父母也觉得有了面子,有一个当律师的女儿,可以揭去残障的标签。尽管不能直接在深圳做执业律师,杨晴为自己的职业做了曲线规划——先到内地实习,以后做律师,需要视力的事情就请一个助理。

杨晴已经有了律师身份,希望自己重回文明,成为“有修养”的人。但为盲人朋友提供咨询时,她还是建议用刀子说话。她自己也经常拿刀防身,甚至准备了带红字的T恤:“带刀勿近,不要碰我,以免误伤,盲了被人欺,女的也被人欺,警察不管,法院乱判,残障女性也要活得有尊严。”

不需要赞赏,也不需要批评。或许,这才是真实的杨晴,生活在当下的知识女性,残障女性,一如这个现代与传统、反叛与继承、文明和暴力并存的社会。


点评:因病致残,因残受暴,语言暴力、经济控制,加上做家务、带孩子方面的困难,没能阻止杨晴做自己。夫妻关系持续不下去了,她就干干脆脆离了婚,觉得那是一种解脱,不仅重获经济自主权,还少伺候一个人。而且为了孩子的父爱不受影响,她还大度地给了前夫一套房。

杨晴的生育观也值得点赞——她正视自己强烈的生育意愿,想到遗传也只有1/4的概率,而这个世界也并非只有完美的人才能生活,她自己虽然眼睛也不好,但也能过出自己的幸福;即便真的遗传,孩子发病也得等到30岁,而她会早一点把孩子培养好,好好安排,以后也可以过得很好。有了这样的生育观,她就有动力实现自己的生育权利,有了自己的孩子,并克服困难带好孩子。当上律师,“重回文明”的杨晴,却建议盲人朋友需要时“用刀子说话”,这是基于现实的不得已,如果国家和社会无法保障残障女性免于暴力的权利,就会有这种令人忧虑的以暴制暴的私力救济。


分享给朋友: 
称呼* 邮箱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