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动】那个在童年时因为残障而被偷走的记者梦后来实现了吗?

来源:历程社   作者:韩婧莹   2022.10.08 17:49  浏览365
摘要: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在童年时就解锁了看待残障的新角度,如果从一开始我的父母以及身边人就能把残障看成是一种特质而不是问题,和我一起探索更适合的方式,我会不会成为一名真正的记者。

那个在童年时因为残障

而被偷走的记者梦后来实现了吗?

作者:

韩婧莹

小时候,我对记者这个职业并没有特别的兴趣,直到五年级的下学期,误打误撞进入了学校的小记者班。

我从小在普通学校就读,小学五年级时学校开始在每周三下午开设各种兴趣小组,有轮滑小组,有乐器小组,有合唱小组、篮球小组等等。别的同学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兴趣小组,而老师望了望有多重障碍的我,犹豫了一会,把我安排进了折纸班,理由是:只要坐着就能折纸了,就算不会折也可以随便玩玩。


图为:折纸,胖胖的黑脸羊

然而,进入折纸班后,每周三下午便成了让我最苦恼的时候——折纸班里大多是一二年级的小朋友,只有我一个大姐姐。更要命的是老师上课速度太快,很多时候别的小朋友和老师都把整个手工完成了,手部不灵活的我还没完成第一步。

这样的情形重复了好几次后,我产生了巨大的挫败感,下定决心,下学期无论说什么也不要在这个兴趣小组呆了。

新学期开学时,我看到学校新开了一个小记者班,虽然当时我也不知道这个班是学什么的,但想到自己平时爱看新闻,就毫不犹豫报了名。

在小记者班里,老师经常会安排小朋友两人为一组进行模拟采访。那时几乎没有一个小朋友愿意和说话含糊不清的我一组。

老师看出了我对课程的兴趣,便每次上课自己来和我搭档,一学期十节课下来,我便从多个角度了解了老师的故事,比如了解到老师工作之余还喜欢打篮球;了解到在我面前如此温柔的老师也会为不听话的学生抓狂;了解了老师的家乡……


图为:插画,女记者举着话筒采访黄发女孩

一学期下来,我用这些采访素材写了十多篇四百字左右的人物通讯稿,虽文笔稚嫩,回忆起采访老师的时光却让我十分快乐,我开始隐隐约约地感到:

每个人背后都会有鲜为人知的故事,这些故事都很动人。

就这样,成为记者的梦想便在我的心中生根发芽,当我回到家和父母聊起了这件事,他们欣慰地说:“好呀,太棒了!”可下一秒,眼神却瞬间黯淡下来,迟疑了一会对我说:“可是你这样口齿不清,怎么能采访别人呢,要不咱以后还是好好学写作文,当写手吧,这样在家工作就可以,也不用和人说话!”

听了父母的话,我有些难过,但又觉得有这么一点道理,我虽然向往当记者,但想想当记者经常需要四处奔波,还需要在嘈杂的环境里采访别人,我便不禁害怕了起来。

从此,我放下了我的记者梦,却再也放不下对自己未来的担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未来的规划变成了能自食其力就行。

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看着体检标准里的一大堆限制,我感到沮丧,也没了浏览专业目录的兴致,我想:不管所学的专业自己是否喜欢,只要将来好就业就行。想到自己在人生低谷时曾被社工帮助过,便填报了社会工作专业。

高考后的那个暑假,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邂逅了中国残障青年领袖训练营,在那里,我遇见了一群勇敢去追求自己的梦想的残障伙伴。有的伙伴摇着轮椅到全国各地旅游;有视障伙伴借助读屏软件学习编程;有听障伙伴使用手语在训练营上踊跃发言……看着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伙伴们,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也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跨越障碍,追寻自己的梦想。而也是在那个训练营里,我了解到了关于《残疾人权利公约》的知识,第一次了解到残障是伤残者与各种态度和环境障碍互动的结果,从此隐隐意识到:我们在跨越障碍不仅要靠个人的努力,也需要改变环境。

带着在训练营中获得的勇气,我开启了全新的大学生活。当我在社团招新现场看到了校通讯社的招募公告便瞬间记起了童年时那个想当记者的梦想。我想加入通讯社记者团采访部,身边的朋友却建议我加入编辑部,因为他们觉得:在采访中我会因为无法流利说话,无法长时间站立,无法速记等情况遇到困难,而身为面试官的师姐也必然会因为这样的忧虑拒收我。

身边人的担忧让我再次不自信了起来,我默默把报名表上的意向部门改成了:编辑部,然而,不知怎么了,面试前一晚,我突然想起了导师在训练营上说过的一番话:行动未必带来改变,但不行动就一定没有改变。


图为:横格的本子上写着change(改变),文字下方画了一条红色略粗的下划线,旁边放着一支铅笔

我心一横,点开了通讯社的新生咨询群,和一位师姐说明了我的情况,没想到师姐秒回我说:有不方便也没关系呀,你热爱采访,部门很需要你!

在这位师姐的鼓励下,我重新打印了一张报名表,按照采访部的要求进行了填写,并且花了整整一天列出了自己在采访部可能会遇到的障碍,并写出解决方案。

因为有备而来,面试时我显得很自信,师姐们虽然也为我在采访中会遇到的种种障碍而担忧,最终依然选择录取了我。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和部门的师姐聊天,师姐对我说:你知道吗?面试那天聊起自己的记者梦,你的眼里闪着光,真的很美!

在我当校园记者的过程中,脑性麻痹带来的特质一直伴随着我,有时也会遇到很多障碍,比如一开始,有视觉障碍的我找不到核对文案的方法,稿子里有许多错别字;比如我害怕拥挤的人潮,招聘会上因为太害怕跌倒,重点的信息都没记住;再比如大型会议上我没办法用笔速记,会议的重点遗漏的许多……

每当遇到困难时,我也常常会感到泄气,甚至认为父母童年时对我说过的话是对的——脑性麻痹确实让我很难当好记者,就连校园记者也不成。

就在我陷入迷茫之时,老师对我说:“我从来没有觉得残障会让你当不好校园记者,因为你是那个每次上新闻写作课都特别专注的同学;你是那个为了准备采访提纲而去图书馆查几天资料的同学,你还是那个愿意反复修改采访稿的同学。你现在很多任务都完成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了解的专业知识不够丰富,你的写作能力有待提高,你的采访经验还不足……我想:只要你多实践,多总结,久而久之,你一定会找到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去当好校园记者!”

在老师的鼓励下,我开始探索用更适合的方式去完成任务,我用电脑的字体放大功能核对错别字,在嘈杂的环境中不方便采访时,我会先专注捕捉现场的信息,然后问采访对象要联系方式,过后约时间进行采访,我发明了一些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进行速记;大型活动时,我会提前了解自己执行任务的位置,当天找个路人搀扶我过去……

在我不断尝试突破自己的过程中也得到了老师和队友们的许多支持。老师和队友知道我看手写体字有困难,就会把资料做成电子版再发给我;我不擅长核对文案,就专门负责写稿件,核对部分交给队友负责,而必要时,我也会借助文档里的朗读功能进行校对;每次采访场地有台阶,和我住同一栋宿舍楼的队友便会约定在楼下等我,和我一起同行……


图为:剪纸,朋友在残障人周围与他们互动

当然有时也会遇到跨越不了的障碍,比如那时的我还没用上电动轮椅,去一些人多的场合确实对我来说很困难,因为采访任务紧张,老师和队友也没那么多精力支持我。这时,我也不强求,我便让队友把采访录音带回来,我来负责写稿。

虽然还是常常会有遗憾,但那时我已经渐渐不再觉得残障会给我的校园记者生涯带来很大消极影响了,我开始意识到在校园记者的团队里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部分,而我要做的就是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和队友一起把好的新闻呈现给大家。

大二的时候,有一次队友都去进行新生军训的采访了,而我因为当天身体状态非常不好就无法到现场收集信息,那一次,我再也没有像刚进入社团那会那样焦虑,而是静下心去思考,在宿舍休养身体的我能够捕捉到哪些有价值的信息。最终我想到自己的宿舍里就有两个正在参加军训的小师妹,于是邀请他们进行了一次人物采访。最终那篇人物采访虽然没被登出,却为新生军训的新闻稿提供了不同角度的素材。

两年多的校园记者生涯一晃而过,转眼间我也要毕业了,残障让我在求职中屡屡受挫,眼看人生又一次陷入低谷时,那年暑假在中国残障青年领袖训练营中结识的导师再次联系了我,邀请我去参加CRPD LIFE公约历程残障意识基础课程的学习。在那次学习中我第一次系统地了解了《残疾人权利公约》的知识,也进一步意识到:残障就和高矮胖瘦一样,只是一个人身上的特质,它会怎么影响我们的人生,取决于我们如何利用它。

课程结束后,在机缘巧合之下,我与导师成为了同事,用远程的方式工作,在新媒体编辑的岗位上与更多人分享与残障有关的故事。


图为:插画,桌面上放着手机、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延伸出代表网络的线连接着不同的人

时光飞逝,如今四年过去了,回忆起这一路走过的历程,我感慨万千。当我还是小朋友的时候,一位老师曾用自己对采访的热爱感染了我,在我心中种下一个记者梦,父母的担忧又曾让我放弃了这个梦想,而大学时因为解锁了看待残障的新角度,在老师和队友的支持,以及我自己的不懈努力下成为了校园记者。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在童年时就解锁了看待残障的新角度,如果从一开始我的父母以及身边人就能把残障看成是一种特质而不是问题,和我一起探索更适合的方式,我会不会成为一名真正的记者。

但我很快便释怀了,换个角度想想,人生的精彩之处不也正是在于每一天都充满未知嘛!我们可能会不小心丢失一些东西,但某一刻也可能因为一个理念的转变,因为一次机缘巧合开启新的历程!

这些年,我追寻记者梦的勇气曾被偷走过,但很庆幸在我接触了残障意识,解锁了看待残障新角度后它又被找了回来。

如今,我虽然没能成为记者,但在平日的工作中,我也常常有机会去采访不同的伙伴并记录下一个个动人的故事。

想到这,我感到十分庆幸,今后,不管身在何方,只要永远记得在校园记者历程中获得的启发,并把这些启发用到每一天的工作和生活中,记者梦便不灭。


分享给朋友: 
称呼* 邮箱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