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因为做不了爱情的白痴,所以听摇滚写诗——《摇摇晃晃的人间》影评

来源:残障历程   作者:Abby   2021.04.07 10:07  浏览630
摘要:有些正义感很强的人觉得,用余秀华的人生来凌驾她的诗是不正确的。我却觉得,因为这个人是余秀华,所以诗好看了。也许有一种创作,是创作者本人的生命痕迹是最好的创作,她的伤残把她镌刻成隽永完好的字,她笑起来狰狞的面孔最体现了底层荒谬。对文学来说,余秀华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存在。

余秀华,一个农村女性,从小患有脑瘫,在2015年成为中国最有名的诗人。她写出《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强烈的情感与欲望引人注目。20年前,余秀华的母亲将懵懂无知的她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陌生男人,这段形同陌路的婚姻成为她一生的疼痛和遗憾。余秀华写诗,试图与自己的命运对话,写残缺的身体,写她对真爱的渴望。随着余秀华的成名和经济上的独立,她想通过离婚来重新掌控自己的命运,结束这段没有爱的婚姻。然而她的老公强烈反对离婚,她的父母和儿子也并不支持她。更糟糕的是她的母亲被检查出患有肺癌,余秀华面对的阻力越来越大,她能实现自己的心愿吗?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

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余秀华《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中国诗人余秀华这首诗在 2015 年粗鄙而狂野绽放,农村妇女,脑瘫,伤残,她成为当代极具争议性的诗人。人们关注她的婚姻,甚于她的创作。

今年余秀华拍摄《摇摇晃晃的人间》在中国上映了,纪录片以「离婚」为叙事主轴,侧拍余秀华伤残半生。电影是有点刻意的,过度诗意的空景,戏剧性的冲突,像安排好似的,要张扬余秀华的苦难,悲情,她身上所有深郁顿挫的剧情。

余秀华:我觉得最美好的事是离婚

影片纪录着余秀华与丈夫的离婚过程。19 岁时余秀华嫁给了大自己 13 岁的先生,先生入赘,余秀华因为身体的伤残接受了。他们不爱对方,生育,生存,仅止于此。丈夫不理解余秀华的精神世界,所以余秀华的世界成了苦难。她想离婚,父母以死相逼,一个农村妇女,一个伤残女人,好歹要有个丈夫。余秀华对婚姻的厌倦百般出现在诗里:

「每次都是这样,她被她的男人打得遍体鳞伤/她就躲进树洞,画一幅画」

「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墙上磕的时候/小巫不停地摇着尾巴/对于一个不怕疼的人,他无能为力」。

余秀华写诗红遍了整个中国,她终于有钱了,有钱去离掉丈夫。这强烈坚定的人终于等到:「我妈不想我离婚,我们很长时间没有住在一起,但我妈却跟我说,你要做个修女,修炼自己,我呸。」

丈夫是欢喜着跟她离婚的,拿了一栋房子,许多钱。「没有亲情,我们是敌人。」余秀华欢天喜地,要儿子包红包给她,庆祝自由。余秀华是极度渴望自主的女人,她跛脚的路难行,至少精神要是飞翔的。许多中国女权主义者赞扬余秀华抛弃丈夫的姿态,他们认为,余秀华何止抛弃了一个平庸俗气的男人,她是抛弃了一整个中国历史的父权遗产。

余秀华在婚姻当中,更高调出轨,在网上与人谈着恋爱,到别人门前求爱,男人看见余秀华的样子,怕了,拒绝。余秀华的恋爱,又死一次。

离婚以后,记者问余秀华还渴望爱吗?她回答渴望。「我相信爱情,不相信婚姻。」

我就是个荡妇怎么着?

「荡妇体怎么着?荡妇就荡妇。」——余秀华

余秀华曾回应人说她的诗是「荡妇体」。也许一个脑瘫女诗人写着情欲诗在中国是很触犯父权神经的。「切肤之爱和灵魂之爱,我都没真正经历过。我还是不甘心。」余秀华一生,最想得到的就是爱情。

在大家闺秀的字迹里,余秀华的诗显得不堪入目。女人们喷着香水、涂抹口红、精致整齐,或谈经济独立、或谈底气,布尔乔亚式的孤芳自赏。余秀华呢,她一身农妇汗渍的旧衣,右手指甲缝还有田的气味,左手摁住颤抖的右手,一笔一笔写字。放肆,踰矩,凶猛誊写着:

「这异乡的夜晚,只有你的名字砸了我的脚跟/我幻想和你重逢,幻想你抱我/却不愿在你的怀抱里重塑金身/我幻想尘世里一百个男人都是你的分身」——〈何须多言〉

余秀华热烈求爱,她也经常调侃诗歌场合上遇到的男诗人,只是真正的恋爱,仅发生在诗句里。「我写我得不到的爱情。有一句话叫『缺什么就补什么』。非要和身体有一段距离的东西,才能观察得到。写诗,就是写的这段距离。」

因为做不了爱情的花痴,所以听摇滚写诗

人们美誉她是中国的艾蜜莉狄金森,她说:「我不是。狄金森独一无二,我余秀华也是独一无二的。」

在文坛,可能很多人看不起她。余秀华勤跑活动,曝光量太大了,余秀华回:「人生并不只是写诗这么一件事。我做所有这些,都是让我的人生变得更丰富,哪怕我不写诗了,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本来是一个世界惹眼的人,如今被放在眼里,能被看上,她多麽乐意。余秀华居住的横店村,跟着她一起蓬勃起来,起初只是一幢一幢土砌的砖瓦房,一个个记者踏入横店村捕捉余秀华踽踽独行之姿,政府盖起了观光景点,以余秀华为地景。

余秀华富裕了,可是她没有爱情,心里就还是贫穷。伴随镁光灯的关注生活很热闹,但是余秀华却说:「我心孤独,一如从前。」

有了爱情,她可能是写不出诗的,但如果行,她宁可做爱情的花痴。余秀华在现实还是囿于身体囹圄,她于是把欲望分割成一百份,平均分配在诗里,她没有实际的爱与被爱,但至少,能永恒怀有爱的渴望。

有些正义感很强的人觉得,用余秀华的人生来凌驾她的诗是不正确的。我却觉得,因为这个人是余秀华,所以诗好看了。也许有一种创作,是创作者本人的生命痕迹是最好的创作,她的伤残把她镌刻成隽永完好的字,她笑起来狰狞的面孔最体现了底层荒谬。对文学来说,余秀华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存在,可能对普罗媒体来说,她是个太抢眼的出现,没想到野蛮生长的农妇人,竟能写出无此强悍出奇的诗,所以记者问,你有没有可以励志他人的故事还要说?她冷笑回:

我励志个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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