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路】拿起盲杖,迈出独立生活坚实的第一步
写在前面
今年,我十分有幸地入围了由声波举办的第二期视障大学生预科班.据说这次有40多位同学报名,而最终能参加的.包括我在内只有16人,入围比例接近三取一,因此当得知结果时我十分激动,但同时也伴着紧张,不知道在这个特殊的夏令营里自己会面临怎样的考验,但同时,我又十分期待,想通过这个活动为自己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找到正确的方向,做好准备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我来到了北京,和另外15位同学,以及助教、志愿者度过了难忘的一周。平安到家的我,心情难以平静,因为这一次的预科班对我来说改变真的太多,想写下来我心里那些澎湃着的情绪,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谈起,整个人都被离开之后的不舍和失落所支配。
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了
很久没有这种失落感了,上一次可能还是因为不能自由地出门才有过,与这次分别带来的失落完全不同。以前的我几乎不怎么敢一个人出门。出门也是自己拿着盲杖随便走,盲杖的作用无非就是在地上划拉划拉,判断一下是否偏离盲道而已。脚底下磕磕绊绊也不敢迈步,又害怕路人的目光,可以说出个门真的是要做半天的心理斗争。
长久以来,视障对我来说真的是一道枷锁,硬生生困住了我的灵魂,使得它只能和不方便的躯体一起待在某个所谓安全的地方,不得移动,大学时我经常悲观地想,明眼人的世界很大很大,看得到的地方都是他们的,而我的世界只有一臂方圆,更大的地方我根本无法预测,更遑论去拥抱远方。
一方面,我从来没有接受过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出行训练,另一方面是真的觉得路况和周围人的态度太糟心,这一切让我更深切地体会到自己走出去太难,从身体到灵魂都充斥着满满的排斥,逼不得已自己出门一趟,置身于人流当中有一种被纷乱的世界吞噬的感觉,眼前和心里都一片迷茫,根本不知何去何从。不知道怎么走,不知道还有多远,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不知道别人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拎着盲杖的我……这些问题纠缠着我每一次的独立出行,回家进门的一瞬间简直能长长出一口气,庆幸自己又熬过了一次劫难。正因如此,每每想自己出去走走的时候,对自由的渴望总是无法敌过出行体验带来的煎熬,只能不甘的想着下次再说吧。
然而下半年我马上要去普通大学读书了,我觉得无论如何我不能这样下去。我必须有这样的能力,在我需要去哪里的时候自由地去往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不必迁就任何人;也不能没完没了、事无巨细的求人帮忙!如果我连自己自由行走,支配自己的时间和生活的能力都没有,读书再多又有何用?正逢此时,我看到了金盲杖2019年度视障大学生预科班的报名链接,读完报名须知后我就动心了,这不正是我想要,我急需的吗?果断报名!
细微之处感受平等
幸运的是我被选中了,成为了今年预科班的一份子。训练期间,我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读屏操作办公软件的技能简直是为我读研量身打造的课程;残障意识倡导、生命故事会和学长面对面的环节让我明白,只有我自己真的接纳了自己的生命状态,所有曾经让我觉得糟心的一切问题才会迎刃而解;独立出行方面,我第一次和全盲的导师学习拿盲杖单独行动,以前都是明眼老师给我带来的纸上谈兵,而这次则完全不同
有人肯定好奇,都是教用盲杖走路,若是明眼人老师还能看到并指导我姿势是否正确,全盲的导师怎么教?能教好吗?答案是肯定的。而且正因为是同道中人,导师才更了解我们在练习过程中的内心变化以及动作上可能出现的问题。我清晰的记得学用盲杖上下楼梯时,导师蹲下来用手摸着我的鞋子告诉我应该怎么走楼梯才安全,他告诉我可以慢慢地往前探一下,不用太多,因为下面是空的会让我们感到害怕。那一刻我真的被触动了,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我终于第一次正式学习了盲杖的使用方式,改掉了自己出门乱走时养成的错误使用习惯,从此应该再也不会被路上的障碍坑到,更重要的是,在训练营期间我真的做到了杖不离手,我真的接纳了它,或者说我真的接纳了我自己,不再和以前一样因为害怕他人的目光而羞于拿起盲杖……
在北京的这些天,还有很多很多细节让我觉得不虚此行。在我身边的每一位工作人员和志愿者,绝不是和以往所见的那样,用单纯的“爱心”陪伴我们,让我总是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被看做“弱势”,而是用非常专业的方式陪伴在我们身旁。志愿者老师从来都是走在我身前,用声音带着我去到要去的地方而不是从身后扶着我的肩膀或是其他任何方式的带领;交流时不经意间的谈话,自然流畅,我能感觉到他们真的是了解我的,知道和我说话就应该和跟任何人说话一样,绝不会有普通人和我交谈时候那种小心翼翼或者刻意的降低语速等等,这简直让我觉得长久以来与他人相处从未如此轻松舒适。终极考验的那天下午,身后跟着“影子志愿者”,一个00后的小姑娘,她默默陪着我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街,眼睁睁看着我因为盲杖用法不对而好几次被路障磕到膝盖却忍住不能提醒;我需要看验证码的时候抓到了我身旁的工作人员小满哥,我不用像以前那样有点卑微地可怜兮兮地去求助,当我说出“小满哥能帮我看个验证码吗?”的时候,他像是我多年未见的朋友一样几下子帮我搞定然后紧接着去忙别的了,我完全不用考虑应该如何正式地向他道谢,就像是以往向帮我看过验证码的人们道谢那样……这样的细节真的太多,所有这些让我觉得我真的是一个独立的、和所有普通人一样的平等个体。如果不是在这次预科班,我想就连家人都做不到让我觉得我找回了我自己吧。
不舍得分别
可是时间过的实在是太快,一出溜预科班就结束了,根本没有来之前想想的那么漫长。闭营仪式之后大家纷纷踏上返程的路,我也跟着志愿者老师走出了生活了七天的训练中心大门。都没有来得及和每个人再单独说上几句话,没能给每个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在火车上一个人的时候忍不住想啊想,想着这些天里认识的新伙伴,想着朝夕相处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们,越想越有点伤心,离别实在是太仓促,真真是相逢时男别亦难。比家人还要细心的暖暖的老虎哥;同屋的来自江南的小姑娘小颜,温柔善良又坚强聪慧;萌帅萌帅的技术达人小余哥;我永远都分不清两个人谁是谁的娜娜姐和薇薇姐(当然现在分清了);腼腆又细心,颠覆我对东北小哥印象的小满哥;定向能力超级好又三观超级正的小胖小杰;带着两个可爱女儿来做志愿者的素姐;还有尽职尽责又总能和我们打成一片的新明老师等等等等……
哎,不说伤感的话了,相信还会有机会和这群可爱的人再见的。这次预科班于我而言,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成人礼,从闭营的那一刻起我觉得我才算真真正正的有了勇气和力量去迎接未来独立生活的风浪。哪怕社会环境和大众观念短时间内仍然不会变的多么友善,我觉得我也不会再害怕什么,不会再和以前那样的感到糟心。再遇到困难,我会想起你们,想起青风老师、志华老师还有蔡聪老师还有上面说到的和没说到的这次遇到的所有所有的人们,想起和你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我会带着你们传递给我的力量走下去。
写在最后
闭营不是结束,恰恰相反,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不会再被困在一臂方圆的世界里,我愿意走出去,开始拥抱全部远方。我会觉得仿佛你们一直在身旁,只要你们在,整个世界都在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