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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老女人”，从事性与生殖健康领域的工作已经有十年时间了。

我们将填补“残障避孕”服务的“空白”，多好呀！

今年年初的时候，一位叫娜娜的视障伙伴找到我，并说希望和我们机构一起去推进残障女性的生殖健康服务。这让我感到很好奇，因为这是一个过去从来没有尝试过的议题，也惊讶于视障伙伴娜娜使用起手机来比我还熟练，我觉得这件事有意思，决定要试一试。

基于多年在这个领域工作的经验，我先在知网上，使用“文件检索”的功能，查找了一些资料。我先输入了“避孕”一词，便一下子弹出了11800多篇文章，然而当我输入在这个词前面加上“残障”二字，搜索出来的结果，却是零。这简直太有意思了。

那一刻，想到在我今后的人生中，我将为残障人士填补这种“空白”，我一下子就特别有激情，觉得自己“爱心爆棚”。

在我过往的工作中，我已经做过很多关于女性生殖健康的项目，因此在项目设计阶段，我想：这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呀！马上做一个需求评估，做一个项目流程，然后带着大家做一个体验，估计就能发现问题，然后我们把问题记下来和大家一起去解决，这样多好呀！

然而，当我正在做这些工作时，娜娜因为有了新的工作，而去了香港。她给我介绍了一位新的残障伙伴——一个叫笨笨的男性轮椅使用者。

没关系，这是好事！我把受益者扩大成男性也可以参与，做一个性生殖健康相关的医疗服务体验，这样不仅也关照到了男性的需求，还因为男性参与，促进男性帮助女性一起来了解避孕，更能够达到促进女性生殖健康的目标。

一切似乎很顺利，我们设计了相关的问卷，然后去扩散，才几天，就收到150多份反馈。被调查者普遍对性生殖健康，对避孕服务很高。

在问卷中，我们设计了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您愿意到医院体验一下， 避孕服务有什么缺陷，留下你的联系方式。」

最终，有64位受调查者，在这句话下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一切都在按预想走着，我的心里特别高兴。

接下来，我们邀请了那64位留下自己联系方式的被调查者过来参加一个培训，本以为要一一配对志愿者去接他们到培训场地，没想到他们都自己独立地，安全地到达了。其中，有一个叫“刘姐”的视力障碍伙伴，一见面就给我介绍她的按摩院位置以及按摩院里可以提供的服务，并且很快加上了我的微信。连我还没给推销我的服务，她已经把服务推销给我了，厉害！无障碍想想不复杂。

我们专门请了一个医科院特别有名的医生给大家做培训，当课上提到：男女的性生殖健康的相关正常值，马上有一个叫“老鬼”的轮椅使用者提出：每次去医院，一检查就不正常，值不正常那性正常不正常？还能不能生孩子啊？医生这么简单地照着教科书下判断是不是很暴力啊？我们能不能生孩子，可不可以有性，我们不是玩的挺高兴的吗？你们的标准都要改。

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地感叹：多好，在培训过程中，我们的残障者能把自己的需求表达出来，一切都是挺顺利的。

按照之前项目设计的流程，接下来，我们便准备给每一个残障伙伴都配了一个志愿者，一块儿到医院去。

你们不是不方便吗，不是看不见吗，不是走不动吗，我们有志愿者，在旁边观察记录：医生是怎么样的态度？整个过程中碰到什么障碍？

体验完毕后，再由志愿者把这些信息上传上网，进行数据分析，再写约稿报告，接下来就能用这个结果去倡导医院，改造设备，培训医生，提升服务；于是残障伙伴们以后就能愉快的享受性而不用担心意外怀孕了。

这样多好呀！

为期10天的体验活动开始了。当进行到两天的时候，传来了艾滋病、乙肝、梅毒的检查数据，都是关于男性的。又过了两天，终于有女性去做了检查，然而检查的项目却只有抽血！

为什么没有去体验避孕服务呢？我赶紧去向志愿者们了解情况。

志愿者说，残障伙伴表示：自己没有性生活，当女性没有性生活，怎么可能做避孕？

我感到好奇了，就是因为没有过性生活才要防止意外怀孕，这样才能享受性生活！

我继续和志愿者们沟通，希望他们能再次问问残障伙伴是否愿意去体验避孕服务，并希望他们能鼓励和帮助残障伙伴去完成这件事情。

10天的体验活动过去了，最终有10位伙伴参与了全程。期间，她们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检查，却唯独没有有关避孕的，连避孕咨询都没有！

我们不是一开始就和大家强调了避孕咨询的重要性吗？我们的项目，从头到尾，最重要的就是做避孕服务呀！为什么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残障伙伴们呀，想一想，你们为什么不敢有性，那不就是因为怕意外怀孕吗？现在我们设计了那么好的项目，又给你们招来了专业的医生，还配对好了负责陪伴的志愿者。那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们却不去把握……

我感到很生气，你们这群“不识好歹”的人，一点都不能体谅我们这种“为你们好”的心情，你们平时找不到人咨询这些话题，活该！

项目继续进行着，当我和伙伴们的讨论渐渐深入，并记录下自己的反思时，我忽然发现：其实最该骂的人，是自以为是的我！

反思整个项目：从构思到行动，欠缺了什么？残障者的参与，残障者作为领导者的参与。

我在项目一开始的设计过程中就喧宾夺主，我有多年艾滋病防治经历、大学生性教育经验、女性计划生育服务的专业，对于这样的一个项目，我认为我是已经有了解决方案，不需要多加思考。我告诉你们怎么做就是了。项目设计，我还把残障者的参与视为研究的目的，完善各种报告的指标数据；完成从零到1的突破。

这是为你们好，我们现在有这些服务能够帮助你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喔，看看我们有志愿者陪你去咨询，我们会帮助你的。

我们替你们发声：想办法把你搞出来了，你来了，还有人让你发出声音，准备和你一起推动改变，这不就是融入吗？

按照我们的套路，模式做，就能融入社会，和其他人一样享受到服务：这样做才是对的，这种做法就是融入。

从头至尾，我多有爱心，链接专业人士对残障伙伴能提供避孕的服务，残障人士就不担心意外怀孕了，就能享受美好的性了。

在这个过程中，避孕服务要做些什么？残障伙伴们了解吗？需要的吗？残障伙伴需要志愿者陪同吗？残障伙伴面对医生怎么能表达出自己的需求？怎么能做出自己的选择？

这是一个多么走心的项目啊。可惜却是一个没有残障伙伴的肾参与的项目。

结果自然就是——没有人理我，不仅不成全我这个中年妇女的爱心，还给了我比一吨还有多的白眼。

当然了，一个充满好奇的且满身爱心的中年妇女，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连将到来的2019年国际残障人日的主题都是：促进残障者的参与和领导力，就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采取行动。

生殖健康不正好是体现了第三主题：良好的健康与福祉吗！

明年可以在全国助残日、世界避孕日、国际残障人日，做一个以残障为主题的避孕宣传教育：在残障社群、残联、医疗服务机构、政府部门、研究机构、媒体等等，展开讨论残障与避孕的话题，引致社会关注。

那这次我们得先和残障伙伴们一起走走肾了。

我们可以先开展一个避孕营，我们残障女性一起讨论讨论，这我们有什么样的需求，我们怎么表达，我们有什么样的计划。

接着，我们或许会有一个计划生育的健康年。

或许，我们还可以快快乐乐的一起避孕，一起去体验一下避孕服务对我们来说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困难？

今天，我之所以会有机会和大家分享这个故事，是因为我们从前做得不够好，正因为做得不好，可能给了我们更大的空间，给了我们更多的机会，我们去做改进，我们才能够有可持续的行动。有了这个可持续的行动，我们可能能从无到有，真正的从零变成一。

不过这次一定不会是只有我一个人做主了，一个人走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