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识】误入“残障”深处,看到不一样的我们

来源:残障历程   作者:陈仲宝   2021.02.24 13:14  浏览490


非科班学生误入社会工作深处

作为一名穿戴假肢行走的残障人士,打小,我就一直在普通学校读书,除了行动有些不便之外,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与他人的不同,也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叫“特校”的地方存在。

高考填报志愿时,作为一名理科生,我看到了一个叫“食品工程”的专业,觉得挺好玩的,便报考了。

意料之中的,我也很顺利地就被录取了。

金秋九月,我踏入了大学的校门。

大学里,我邂逅了一位因为烧伤而导致肢体有障碍的伙伴,并与他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他就读的是社会工作专业,在和他聊天的过程中,我了解到了社会工作中的“助人自助”理念,感觉被吸引了,

渐渐地,不知为什么,我好像对公益领域越来越感兴趣了,我开始报名参加各种各样的公益主题工作坊,有时甚至为了参加公益大赛,连复习都顾不上了。不仅如此,我还参加了一些志愿活动,在志愿活动中,我曾接触过一些戒毒成功的人员以及心智障碍者。

转眼间,毕业季到了,本满怀期待想尝试“青少年服务”岗位的我,因为种种原因,误打误撞来到了庇护工场。

在这份工作中,我的主要服务对象是心智障碍伙伴和精神康复者。

拥有这份工作之前,我曾在大学的一些志愿服务中,接触过TA们,那时,我对TA们的初印象便是各种的“慢动作”。

记得最初走上工作岗位的那段时间,午休时分,我常常拿着一张报纸,和TA们玩“快速找字”的游戏(游戏规则就是:我读一个字,TA们就围着我,看报纸,并在报纸上找出那个字)。这时候,从TA们在游戏中的不同表现,我就能看出:哪些伙伴其实是认知能力可以的;哪些伙伴是反应比较慢的;哪些伙伴是根本不认识字,甚至可能连游戏的逻辑都很难听懂的……

那段时间我常常觉得TA们的世界都非常单纯,随便想一个小游戏都能和TA们玩上半天,更有趣的是,由于我的先天障碍,我通常是戴着假肢行走的。对于唐氏综合征伙伴来说,TA们可能不会理解什么是假肢,于是便不时会十分关切地问我:阿宝,你的脚好点了吗?而每当这时,我总是笑着回答:好多了,好多了!


道理我都懂,不知如何用

在我工作了大概两个月之后,我邂逅了一次有关残障的训练营,那次训练营对于初涉“社会工作”岗位的我来说,实在是太棒了,一个个游戏,一次次案例讨论,一场生命故事的分享给我带来了许多看待工作的新角度。

记得在那次训练营中,我还第一次听导师提起了《残疾人权利公约》的知识,听到了《公约》中的八大原则,可是因为当时并没有多少工作经验,对社会工作也了解不深,并不能理解这些知识的深意,颇有一种“道理我都懂,不知如何用!”的感觉。

而在训练营里,让我最为直接的收获就是了解到:原来“残疾”和“残障”这两个词,看似一字之差,背后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以往一直只是被动式接受这个称呼,从未考究里面的含义,也一直感觉障碍就是我自身的错,没想到社会模式下,这是残障是一个自身和社会动态交互的状态。自那以后,作为新媒体小编的我,在我的“权限”范围内,我把所有表述中的“残疾”都改为“残障”了。


“多面”伙伴,让人“爱恨交加”

就这样,带着对《残疾人权利公约》理念的朦胧理解,我继续和我的心智障碍伙伴和精神康复者相处。

渐渐地,我发现,除了我之前感受到的“单纯”和“慢”,TA们身上其实还有很多特点,TA们中的每个人都性格迥异。

比如有一位精神康复者,对色彩有着独特的“敏感度”,也很爱美,她喜欢在自己的衣服上画上各种图案,还会满怀期待地问我:好看吗?我还记得,有一次,她的衣服不合穿了,她就把自己在衣服上面画过的图案剪了下来,再一针一线把这个图案缝到自己的蓝色外套上,变成了一款新衣服。那搭配,给人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比如:有一个唐氏综合征伙伴,非常调皮,爱捉弄人家,把树叶偷偷塞到人家水瓶里,然后自己偷着乐,因为他觉得,这样就能被更多人关注。

还有一次,中午吃饭时间到了我还在工作,有个学员进来把我办公室的灯给关了,还准备把门给我锁上,因为他要惩罚我不按时吃饭。

……

相处时间越久,我对这些伙伴的了解就来越深,他们有的文静,有的闹腾,有的爱美,有的也会精打细算,有的有某一方面的特长,但人际交往和认知能力却很弱,还有的,可能没有任何特长,甚至连表达自己都很吃力……

但,这些其实都并没有什么,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他们当然不普通,因为他们都有各自的特色。


在接触中,我看到的不再是TA们

在不知不觉中,我发现自己的某些做法,悄然发生了改变。

当我在看到这些伙伴的障碍之前,首先看到的是这些伙伴们作为一个“人”所具备的特点,我便会在日常工作中关注到一些从前可能不会注意的“细节”。

我会发现为新学员做评估时,面对社工提出的问题,TA们的家人往往回答得滔滔不绝,但那个新学员,却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当询问某个学员要不要参加兴趣小组时,得到的回答经常是:我要回家问一下我的妈妈再说。

有的伙伴在平时的活动中极少发言,总是不敢表达自己的意见

……

当我看到这些情景时,我忽然意识到,这不就是《残疾人权利公约》里面的核心精神所说的:没有我们的参与,请不要做有关我们的决定吗?其实我所服务的伙伴,并不是没有选择的能力,也并不是不会做出自己的决定,或许只是身边的很多人习惯为TA们代言罢了,又或者在表达自己观点或替自己做决定的过程中,还没有得到一些个性化的支持。

这样想着,在后来的工作中,我总会鼓励我服务的伙伴们:其实,你可以自己做决定呀,并且也会在服务中提醒这些伙伴的家长,可以在旁边适当的辅助下,但这个过程中更多的要让本人发声。

我会在每次谈话开始之前真诚地对我的伙伴们说: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来说,我也会慢慢听的。

如果有些伙伴表达能力较弱,我就会提供一些选择题,助力他TA表达自己的观点。

如果有伙伴不爱说话,喜欢画画,我就会给TA准备画笔,从画面中了解TA的想法。

……

让我感到欣慰的是,现在有很多伙伴以及他们的家长都很喜欢我为TA们做服务,甚至觉得我“很专业”。

其实,我并不是科班出身的社会工作者,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搞不清楚什么才是“专业”。

只是,现在的我懂得:只要用心去“看”,才会更加了解彼此

只有不断实践,CRPD中的理念才能渐渐在心中“生动”起来。

现在我感到,那些心智障碍伙伴和精神康复者,其实一直是我们中的一员,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普通而又独一无二的,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彼此启发,共同成长。



分享给朋友: 
称呼* 邮箱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