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网友羡慕我有一位开朗乐观又爱唱爱笑的母亲，她的笑容优雅从容。

我写过一些关于母亲的文章，本篇打算换个角度，写写她性格中的“小”与“大”。平时我和母亲像朋友一样，相信她看我揭老底也不会生气的哈。

母亲的小气常让我们哭笑不得。

过去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供养三个孩子，我患重疾，父母大半辈子都非常节俭。如今我两个弟弟都已成家立业，老两口的退休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老太太却依然是大衣柜没把手——抠门儿！

她有两条基本原则——第一条，破家值万贯，任何东西都是有用的；第二条，如果其他家庭成员一致认为某件东西确实没什么用了，那么参见第一条！

四十几年中，搬过十多次家，很多破旧的东西她都舍不得丢弃。比如一个装米面的笨重的实木柜子，从内蒙带过来，装了其他东西；上世纪70年代末买的一个大立柜已经快散架了，还在超期服役……

1988年冬，我家从内蒙到秦皇岛，千里迁徙，父母把家里的东西几乎悉数搬来了。那时火车运费便宜，调动工作单位给报销运费，这二位就连刚买了没来得及烧的一吨煤块及烧火的劈柴都运来了！临搬迁前，母亲的一位同事告诉她土豆做的淀粉不容易变质，虫子也不吃，能保存很久。她就拿粮票买了几十斤淀粉带到秦皇岛。这一大袋淀粉现在还没吃完，有时做菜还加些。24年，淀粉都要成精了！我在网上查淀粉注明保质期24个月，可母亲不当回事：“那是商家为了总让你买，咱带来的粉面子现在都没坏嘛！”

生活困难时，剩下的饭菜哪怕轻微馊了爸妈也会热热再吃。这几年知道吃剩菜容易致癌，才有所改观。

父亲是家里的财政部长，负责绝大多数物品的采购，母亲从来不管钱。这个女人不爱逛商场，不用化妆品，也不怎么会买东西。

她很少添衣服，总说自己有的穿，能穿就行。我就没听她抱怨过哪件旧衣服过时啦、难看啦。我工作后的头几年会拉她一起逛逛街，当我变得寸步难行，她可以一两年过商场而不入。我只好学会了网上购物，有时给父母和自己添置些衣物，加上两个弟妹的孝敬。母亲的打扮才时尚了一些。

她也喜欢穿得漂亮点儿儿，可喜新不厌旧，那些二三十年前的旧衣服仍舍不得淘汰，还不时拿出来“发挥余热”。至于内衣，老太太更是经常专拣旧的穿，哪怕已破了一个个小洞，她却说：“你不懂，全棉的穿着舒服，破了凉快，反正没人看见……”

母亲敝帚自珍的后果是我家各种破旧的杂物积攒了太多。她做事慢，又喜欢玩，不擅长收拾却专爱摆摊儿，家里便经常乱糟糟的。每次听到亲友或客人要来，总免不了一番突击打扫。可你这边清理要扔掉些没用的东西，母亲总把一双近视眼瞪得滚圆，你扔了她有时又拾回来。这一点，没少惹闲气。

唉，遇上这么一位老妈，我们有什么法子呢？可另一些方面，母亲又表现得很大方，也想得开。

我小学四年级时，母亲攒了大半年的钱买了辆“飞鸽”牌自行车。这是家里当时的大件儿吧，她却舍得让我练习学着骑，不怕摔坏新车！我非常感念母亲这事儿上的大度、眼光和鼓励，在之后的十几年，我得以骑着车子上学和工作。

2000年年初，我因病已难下楼行走，大弟刚工作，小弟还在沈阳上大学。为了我能学电脑开阔眼界，父母从有限的积蓄中拿出八千多元购置了一台电脑，后又安装了宽带。十多年前，八千多元对我家是个大数字，那台电脑是仅次于房子的贵重物品（买下那套房，自己掏了二万多元）！老妈1999年退休，去单位补差继续工作，每天从早忙到晚，每月只多赚200元。

我身体持续变弱，而在网上做公益耗费了大量的心血与精力。年迈的双亲除了精心照料，还在背后默默地支持和供养着我。我的低保金远不够维持生活，当有病友的家里遭遇突发的困难时，却会略尽绵薄。母亲曾冒雪赶到邮局替我汇款，也曾顶着烈日帮我选购送病友的礼物。这些时候，她不再是那个抠门的母亲，给了我足够的理解与支持。她在聊天室参加我们的活动活泼得像个小姑娘，还带着坐轮椅的我去外地参加病友聚会呢！

2010年春，父母不辞辛苦，拿出多年的积蓄，带我出去旅行圆梦，一家人同舟共济，不畏艰难……

母亲马上就70岁了，每天乐呵呵的，继续唱歌唱戏，也继续在家摆摊儿，珍惜着那堆没多少用的破烂儿。

她究竟是小气和大方，我至今也没琢磨透。我们都是小人物，小人物自有小心思和小算盘。

前几年，她执意为自己买了份保险。小弟帮她仔细计算了，由于已超过六十岁，她买那份保险每年交的钱多，到时返回来的少，甚至会得不偿失，劝她放弃。母亲犹犹豫豫地答应去退，听业务员鼓动几句，最终还是买了！我们都说她傻，在保险公司做事的儿子还能蒙她么？不信儿子的却听外人忽悠，这不是脑子缺弦儿嘛！后来，有次她跟父亲解释：“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就想着要是我没了，给晶晶留一点儿钱——两个儿子身体好，自己奋斗，不用多担心……”曾跟着数落过母亲的我一时泪奔。如果不是为了我，母亲的晚年生活本来可以更洒脱和安逸。

有网友觉得我心态很好，其实多来自父母的鼓励和言传身教。不管遇到多少困苦，母亲从不轻易落泪。“哭和愁也不能解决问题啊，生活总要继续。”她淡淡地说。

父母辛苦大半生，没积攒多少财富。但给了我生命，教会我笑面人生的种种困境，勇于追梦，将阳光种在心里，去爱身边的人——这些，就是最好的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