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论】有人,有腔调

来源:《有人杂志》   作者:解岩   2014.05.30 16:08  浏览579
摘要:我就想讲述自己的故事,同时也借此还原现实中一个有变化,活生生的残障人,而不是展示一个换了谁的名字都依然“有笑有哭有幸福”,却不会改变的固化符号。

2014年农历新年钟声敲响之际,听着我的同事们在微信群里此起彼伏的拜年声,在窗外鞭炮声声的背景下,我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好像对于新年的到来,没那么激动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老了”的表现么?可我并不感到疲惫,也没有总是陷入对往昔的回忆。相反,听着微信群中同事们的欢笑调侃,我对未来充满信心。只是,我更加沉静,并且为了纪念这份沉静和又大了一岁的我,正月开始留起了胡子……

正想仔细追索这份沉静时,突然接到《中国残疾人》杂志社的来电,写一篇个人的故事或感受,放在杂志中的卷首语里。面对媒体邀请,我虽然依旧表现出推辞,但这次却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也许你会揣测,这家伙肯定是上过媒体的当;也许你会骂道,这家伙得便宜卖乖,装逼达人;也许你还会吐口水,这家伙太不知道感恩,甭搭理他,一点没有正能量。

得嘞,我谢谢您,别猜啦,我告诉你。

首先,我不想哭。

“时光荏苒,站在我们面前的解岩,你可曾想到他原来是一名骨癌患者,但是作为生命的强者,他却紧紧扼住了生命的喉咙,身残志不残,再大的坎坷也阻挡不了他对生命对美的追求,如今身残志坚的他……”(此时响起音乐:感恩的心)。

不管是在电视的记录片里,还是在现实的颁奖仪式上,关于我的褒奖,永远是这样。观众们总为我潸然泪下,总为我掌声雷动。可我总觉得那不是在说我,我其实不是这样,也不喜欢。估计不了解我的你会骂我矫情,人家这是对你的赞美、肯定、鼓舞、敬佩。我承认,这是他们对我生活经历的理解,才会如此描述。可我更想说:我没那么坚强,也不想被逼着坚强。被问到这些,被看到这些,我也会哭泣,但不是因为感动,或者鼓舞,而是每个普通人都会这样。

化疗没打足次数,我就不干了;我残了以后,半年多没下楼,跟原来的同事们也几乎断了来往……但谁,又愿意面对这些,反复被逼坚强,背后黯然呢?

哎!有人,哭够了!

其次,我不想晒。

“你是解岩的爱人吧,这是解岩没有拄拐杖前的照片,小伙子意气风发,帅气十足,当时得病时,你有想过要离开他吗……”(此时响起音乐:爱的奉献)。

晒坚强,晒过去,晒家人,晒孩子,晒快乐,晒恩爱,晒幸福,总之就是Sun Shine(音:撒晒)。从骨癌中走出,拄上了拐杖,我没有自杀,没有埋怨,而是选择好好生活。但每个人,不都应该是这样?接受、改变、习惯、自然。可一次又一次看到媒体为我们晒出欢乐,在镜头背后的我,还有我的家人,晒得其实很疼,但我们不可以暴露出伤痕。小时候我们就知道,这是我的,那是你的;长大了,我们忘记了,私领域变得模糊了,而做为残障人的我们,私领域已经被撕开。

哎!有人,晒不起!

最后,我不想笑。

“在我们整个采访过程中,解岩的笑容给我们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从他那把眼泪掩藏在笑容背后不屈的眼神里,我们看到了挺立在每个残疾人的脊梁里不屈的精神……”(此时响起音乐:让世界充满爱)。

笑得太多、太被动,面对媒体的评判,我渐渐表情僵硬,因为生活里的情绪,老在采访前,被事先固定。但生活里的我,仍然可以讲几个笑话,只是,你别哭。

哎!有人,笑累了!

那么借问:您这不哭不笑不上吊的,到底想怎样呀!呦,明白了,解岩你这是:要么赶紧死,要么精彩地活着!我去,您压根就没看懂!我们残障人的生活就不能正常点吗?的确,媒体用他者化的视角塑造出的残障人形象,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和一定的文化背景下,推动了社会公众对残障人的了解和关爱,但随着主体与客体分离,渐行渐远的时候,被神化,甚至是被异化的残障人形象,大众越来越不觉得真实啦!最终呈现为平等,但是隔离!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躲避和惧怕媒体的原因!

行文至此,您一定会问:那你为什么接受《中国残疾人》的邀请呢?不过这个问题,您应该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在接受邀请以后,我就想好以这样的方式,讲述自己的故事,同时也借此还原现实中一个有变化,活生生的残障人,而不是展示一个换了谁的名字都依然“有笑有哭有幸福”,却不会改变的固化符号。更何况作为一名残障人自助组织(英文简称:DPO)的领导者,改变,不只是我,是一加一的口号,是公众教育的过程,也是我事业的本分!

有人,有腔调!

分享给朋友: 
称呼* 邮箱   评论*